文如其人，这话并不绝对可信。文，有时侯是表达，是敞开，有时侯是掩盖，是躲避，人泪下的言词

四十七

五十二

不过，我对文学二字宁可敬而远之。一是我确实没什么学问，却又似乎跟文学沾了一儿关系。二是，我总到，在各学（包括文学）之外，仍有一片浩瀚无边的存在；那儿，与我更加亲近，更加难离难弃，更加缠缠绕绕地不能剥离，更是人应该重视却往往忽视了的地方。我愿意把我与那儿的关系叫：写作。到了那儿就像到了故土，倍觉亲切。到了那儿就像到了异地，倍觉惊奇，到了那儿就像脱离了这个残损而又固的躯壳，轻松自由。到了那儿就像漫游于死中，回看时，一切都有了另外的昭示。

四十九

的旗帜下就没人扯淡吗？总是有扯淡的，但真诚下的扯淡比真实下的扯淡整整多了一自由，自由的思想，自由的灵魂。倘不是没有自我约束的自由，那就叫真诚，或者是谦恭吧。

五十一

不知自何时起，中国人事开始提倡“别那么累”于是一切都趋于简陋。比如文革中的简易楼，简易到没有上下，清晨家家都有人端一个盆来在街上走，里面是。比如我座下的国产椅，一辆简似一辆，有效期递减；直到最近又买了一辆的，这辆真是得细致，得“累”然而坐着却舒服。再比如我家的屋门——80年代的作品，我无力装修故保留至今——不过是盖房时空一个方，挡之以一块同大的板，再要省事就怕不是人居了。

因斯坦说：“凡是涉及实在的数学定律都是不确定的，凡是确定的定律都不涉及实在。”因为，任何实在，都有着比象（的定律）更为复杂的牵系。各科学的路线，都是要从复杂中象简单，视简单为丽，并希望以此来指引复杂。但与此同时，它也就看见了象与实在之间其实有着多么复杂的距离。而文学，命定地是要涉及实在，就是因为在诸多科学的路线之外看见了复杂，看见了诸学所“不涉及”的“实在”看见了实在的辽阔、纷繁与威赫。所以，文学有理由站来，宣布与诸学的背而驰，即：不是从复杂走向简单，而是由简单复杂。因此我常有些很可能是偏颇的念：在看似已然明朗的地方，开始文学的迷茫路。

五十

简单与复杂，各有其用，只要不独尊某术就好。一旦独尊，就是牢狱。牢狱并不都由他人把守，自觉自愿地画地为牢的也很多。牢狱也并不单指有限的空间，有的人满世界走，却只对一东西有兴趣。比如煽情。有那么几神经天底下的人都是一样，不动则已，一动而泪下，谙熟了弹拨这几神经的，每每能收获泪。不是说这不可以，是说单凭这几神经远不能接近人的复杂。看见了复杂的，一般不会去扼杀简单，他知那也是复杂的一分。倒是只看见了简单的常常不能容忍复杂，因而愤愤然说那是庸人自扰，是“不打粮”是脱离群众，说那“本就不是文学”甚至“什么都不是”这样一来牢狱就有了。话说回来，不是文学又怎么了？什么都不是又怎么了？一思绪既然已经发生，一事既然已经存在，就像一个人已经生，它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是呢？它只不过还没有一个公认的名字罢了。可是文学，以及各学，都曾有过这样的遭遇啊！

有位评论家，隔三差五地就要宣布一回：小说还是得好看！我一直都听不他到底要说什么。这世界上，可有什么事是得不好看的吗？要是没有，为什么单单拧着小说的耳朵这样提醒？再说了，你认为谁看着你都好看吗？谁看着你看着好看的东西都好看吗？要是你给他一个自以为好看的东西，他却拧着你的耳朵说：“你最好给我一个好看的东西！”——你是否认为这是一次有益的？也许有益：你知了好看是因人而异的。还有：但愿你也知了，总是以自己的好看要求别人的好看，这习惯在别人看来真是不好看。

四十八

好看，在我理解，只能是指易读。把文章尽量写得易读，这当然好，问题是众生思绪千差万别，怎能都易到同一条平线上去？最易之读是不读，最易之思是不思，易而又易，终于到没有差别时便只剩下了简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