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二节

病隙碎笔４

一

有位学者朋友给我写信，说我是“证明了神xing，却不想证明神”老实说，前半句话我绝不敢当，秉xing愚顽的我只是用着傻劲儿，希望能够理解神xing，ti会神xing；而对后半句话我又不想承认。不过确实，在我看来，证明神xing比证明神更要jin。理由是：没有信仰固然可怕，但假冒的“神”更可怕——比如造人为神。事实是，信仰缺失之地未必没有崇拜，神xing不明之时，qiang人最易篡居神位。我们几时缺了“神”么？灶王、财神、送子娘娘…但那多是背离着神xing的偶像，背离着信仰的迷狂。这类“神明”也有其xing，即与jing1神拯救无关，而是对roushen福乐的期许；比如对权、财的攀争。比如“乐善好施”也只图“来生有报”这不像信仰，更像是行贿或投资。所以，证明神务必先证明神xing，神xing昭然，其形态倒不妨入乡随俗。况且，其实，惟对神xing的追问与寻觅，是实际可行的信仰之路。

二

我读书少，宗教知识更少，常发怵与学者jiao谈。我只是活chu了一些问题，便思来想去，又因能力有限，所以希望以尽量简单的逻辑把信仰问题弄弄明白。

那位学者朋友还说，我是“尽可能避开认同佛教”这判断有点儿对。但这点儿对，并不是指“尽可能避开”而是说我确实对一些liu行的佛说有着疑问。

大凡宗教，都相信人生是一次苦旅（或许这正是宗教的起因吧），但是，对苦难的原因则各说不一，因而对待苦难的态度也不相同。liu行的佛说（我对佛学、佛教所知甚微，故以“liu行的”zuochu限定）相信，人生之苦chu自人的yu望，如：贪、嗔、痴；倘能灭断这yu望，苦难就不复存在。这就预设了一zhong可能：生命中的苦难是可以消灭的，若修行有dao，无苦无忧的极乐世界或者就在今生，或者可期来世。来世是否真确大可不论，信仰所及，无需实证。但问题是：

三

脱离一己之苦可由灭断一己之yu来达成，但是众生之苦犹在，一己就可以心安理得吗？众生未度，一己便告无苦无忧，这虽不该嫉妒甚至可以祝贺，但其传达的jing1神取向，便很难相信还是爱的弘扬，而明显接近着争的逻辑了。

争天堂，与争高官厚禄，很容易走成同一zhong心情。zhong什么神gen，得什么俗果。猪八戒对自己仅仅得了个罗汉位耿耿于怀，凡夫俗子为得不到高级职称而愤愤不平就有了神据。我是说，这逻辑用于俗世实属无奈，若再用于信仰岂不教人沮丧？大凡信仰，正当在竞争福乐的逻辑之外为人生指引前途，若仍以福乐为期许，岂不倒要助长了贪、嗔、痴？

（yan下“欧锦杯”正是如火如荼，荷兰球星伯格坎普在批评某一球队时有句妙语：“他们是在为结果踢球。”伯格坎普因此已然超chu球星，可入信者列了。因信称义，而不是因结果，而信恰在永远的过程中。

四

如何使众生不苦呢？qiang制地灭yu显然不行。劝戒与号召呢？当然可以，但未必有效。这个人间的特点是不可能没有矛盾，不可能没有差别和距离，因而是不可能没有苦和忧的。再怎么谴责忧苦的众生太过愚顽，也是无济于事，无济于事而又津津乐dao，倒显chu不负责任。天旱了不下雨，可以无忧吗？孩子病了无医无药，怎能无苦？而水利和医药的发展正是包han着多少人间的苦路，正是由于人类的多少梦想和yu望呀。享用着诸多文明成果的隐士，悠然地谴责创造诸多文明的俗人，这样的事多少有些hua稽。当然，对此可以有如下反驳：要你断灭的是贪、嗔、痴，又没教你断灭所有的yu望。但是，仅仅断灭了贪、嗔、痴并不能就有一个无苦无忧的世界；久旱求雨是贪吗？孤苦求助是痴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