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头坡梁子因光秃秃一无所有得名。黄毛坡梁子因只长几根黄草得名。空欢喜梁子,是因从前的生意客上昆明、上南广、出乌蒙都要经过这里。在山下一看,空欢喜梁子最高,以为上顶就翻过梁子。哪知又累又饿的爬上来,一看还要爬更高的光头坡、黄毛坡、横梁子,不是空欢喜吗?从这些地名,就可以知道我们这些地方贫穷、落后的程度。”崔绍云接过去说:“讲我们这地方贫穷的山歌多得很,什么‘法喇十匹大梁子,洋芋坨坨过日子。要想吃顿苞谷饭,要等媳妇坐月子。’”孙江华即驳:“只有你崔绍云等人才会正事不干,唱这号丑陋的山歌。我来讲正话。李老师你以后可以试试去爬头道岩、二道岩,外来的干部,从来无人登上三道岩。从前在这里教书的刘光明老师,身体好,胆子大,只爬上二道岩,再不敢上了。那年来了个周文明,只爬上头道岩,就下不来了。是我们去背下来的。”李老师说:“刘光明、周文明都在过这里?”孙江成说:“在过好几年。你认识他们?”李老师说:“都认识。”
孙江成说:“刘老师在法喇十多年,孙平玉都是他的学生。跟我们很好。他对法喇最熟悉。周文明是下乡。这个人喜欢搞调查。为了证明法喇从前有原始森林,我还带他去大红山梁子上,找到两个有我家堂屋这么大的树桩。”
李老师大吃一惊:“这么粗的树,怎么可能?”众人都说有这么大的树。陈明贺说:“老师,孙江成的话不假。我没读过一天书,扁担大的‘一’字都不认识,不会哄你。我小时,横梁子一棵白泡树长倒了,我们几个放羊的,在那树上烧洋芋吃。中间烧火,六个人还围着火坐在树上。你说这树有多粗?论那树的过心,少不了五六丈。”
孙江成说:“陈明贺说的,是三十年前的事。这时大树已少了。以前法喇村都是万山老林。因为森林太大,老虎豹子、野猪老熊,哪样没有?狼成百上千的从黑梁子上过,人的眼睛数花了,都数不完,狼还在一只一只地过。晚上,横梁子花花绿绿几百只狼眼睛,大红山花花绿绿几百只狼眼睛,黑梁子花花绿绿几百只狼眼睛,人不被吓死才怪。法喇人在这里住不起,老祖先没办法,放火把几匹梁子的森林全部烧光。那火几个月不熄。土则过了一年多还在冒烟。但烧过后,森林又拼命地长起来,老虎豹子又跟着回来。老祖先们只好隔几十年又放一次火。我们小时看见的大树,都是火烧了多次后小树长成的,尚且要几个人牵手围。法喇的土都被烧成灰了。以前的土,是几万年的树叶烂成的,你说有多好。烧了多少次,还是几十丈深的黑土。洋芋种下去,几个月就收,一个洋芋四五尺长,要用背架背。”
李老师颇不相信,问众人。众人说是真的。崔绍安说:“我爷爷在黄毛坡种了七个蔓菁,背了七次才背到家。一次背一个蔓菁。一个蔓菁一百多斤重。”李老师听后大笑,发烟与众人,说:“我仿佛在听神话啊!我回米粮坝根本不敢如实讲,否则人们一定以为我是疯子,在说昏话。”
孙江成说:“那时的蒿草,有我这拳头粗,也比我这房子还高。”李老师打断他的话,说:“我根本不信。我问你:蒿草是树还是草?”孙江成说:“从前是树,现在是草。”李老师大笑:“蒿草属草本植物,根本不是树。草怎么能有你的拳头粗,又比你的房子高呢?”孙江成说:“反正我说的是真话,不骗你。不信你问别人。”孙江华说:“李老师,这是真的。从前我们这河坝里全是蒿草,像森林一样。老祖先年年放火烧,烧不尽。烧后犁时,双牛都犁不动。土里全是蒿枝根啊!好不容易翻过来,又放火烧根。然后种麦子,根本无望收成。麦子只长杆,不吐穗,长得比这房子还高,风一吹全部倒地。麦子长得比这房子深,你信不信?”李老师无奈摇头:“不是我不信。而是这些说法本身令人难以相信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