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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二回(4/4)

遂让老残上坐,自己对坐,命翠环坐在上横,翠坐下横。翠拿过酒壶,把各人的酒加了一加,放下酒壶,举著来先布老残的莱。老残:“请歇手罢,不用布了。我们不是新娘,自己会吃的。”随又布了黄人瑞的菜。人瑞也替翠环布了一著菜。翠环慌忙立起来说:“您那歇手。”又替翠布了一著。翠说:“我自己来吃罢。”就用勺接了过来,递到嘴里,吃了一,就放下来了。人瑞再三让翠环吃菜,翠环只是答应,总不动手。

人瑞忽然想起,把桌一拍,说:“是了,是了!”遂直着嗓喊了一声:“来啊!只只见门帘外走一个家人来,离席六七尺远,立住脚,人瑞,叫他走一步,遂向他耳边低低说了两句话。只见那家人连声:“喳,喳。”回过就去了。

过了一刻,门外来一个著蓝布棉袄的汉,手里拿了两个三弦,一个递给翠,一个递给翠环,嘴里向翠环说:“叫你吃菜呢,好好的伺候老爷们。”翠环仿佛没听清楚,朝那汉看了一,那汉:“叫你吃菜,你还不明白吗?”翠环:“知了。”当时就拿起筷来布了黄人瑞一块火,又夹了一块布给老残。老残说:“不用布最好。”人瑞举杯:“我们一杯罢。让他们儿两个唱两曲,我们下酒。”

说着,他们的三弦已都和好了弦,一递一段的唱了一支曲,人瑞用筷在一品锅里捞了半天,看没有一样好吃的,便说:“这一品锅里的件,都有徽号,您知不知?”老残说:“不知。”他便用筷指着说、“这叫‘怒发冲冠’的鱼翅;这叫‘百折不回’的海参;这叫‘年有德’的;这叫‘酒过度’的鸭;这叫‘恃拒捕’的肘;这叫‘臣心如’的汤。”说着,彼此大笑了一会。

他们儿两个,又唱了两三个曲。家人捧上自己来。老残:“酒很够了,就趁盛饭来吃罢。”家人当时端四个饭来。翠立起,接过饭碗,送到各人面前,泡了汤,各自饱餐,饭后,过脸,人瑞说:“我们还是炕上坐罢。”家人来撤残肴,四人都上炕去坐。老残攲在上首,人瑞攲在下首。翠倒在人瑞怀里,替他烧烟。翠环坐在炕沿上,无事,拿着弦,崩儿崩儿价拨着顽。

人瑞:“老残,我多时不见你的诗了,今日总算‘他乡遇故知’,您也该首诗,我们拜读拜读。”老残:“这两天我看见冻河,很想诗,正在那里打主意,被你一阵胡搅,把我的诗也搅到那‘酒过度’的鸭里去了!”人瑞:“你快别‘恃拒捕’,我可就要‘怒发冲冠’了!”说罢,彼此呵呵大笑。老残:“有,有,有,明天写给你看。”人瑞:“那不行!你瞧,这墙上有斗大一块新粉的,就是为你题诗预备的。”老残摇:“留给你题罢。”人瑞把烟枪望盘里一放,说:“稍缓即逝,能由得你吗!”就立起来,跑到房里,拿了一枝笔,一块砚台,一锭墨来,放在桌上,说:“翠环,你来磨墨。”翠环当真倒了冷茶,磨起墨来。

霎时间,翠环:“墨得了,您写罢。”人瑞取了个布掸,说:“翠掌烛,翠环捧砚,我来掸灰。”把枝笔递到老残手里,翠举着蜡烛台,人瑞先上炕,立到新粉的一块底下,把灰掸了。翠、翠环也都立上炕去,站在左右。人瑞招手:“来,来,来!”老残笑说:“你真会!”也就站上炕去,将笔在砚台上蘸好了墨,呵了一呵,就在墙上七歪八扭的写起来了。翠环恐怕砚上墨冻,不住的呵,那笔上还是裹了细冰,笔越写越。顷刻写完,看是:

地裂北风号,长冰蔽河下。后冰逐前冰,相陵复相亚。河曲易为

,嵯峨银桥架。归人长咨嗟,旅客空叹咤。盈盈一间,轩车不得

驾。锦筵招乐,此凄其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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