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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节(4/7)

公一路症候,他直是皱眉沉,说‘不可思议。’还要药罐,但药罐已经洗了;寻药渣,驿站把药渣倒了河里…”江忠源幽幽闪着目光,回忆着当时场景。“州人习俗,熬过的药渣是要倒在墙或窗台上晾再埋的,为什么倾了河里?我去请医生前用的药虽不济事,但病情是见缓的,怎么去一趟县城回来就骤起大变?问林公随从家人,药是驿站大伙房熬的,喝了半个时辰发作,再寻药罐,已经冲洗净!这么快毁掉证据,又为什么?…林公终前喊那三个字,面目狰狞如逢鬼魅,大改常度,也令人不可思议——星斗南!什么意思?是说一个人?是说一件事?大帅,我江忠源当时全然了方寸——这都是过后细思,不可索解的谜!大帅说得不错,林公是砥之臣,朝野想望,中外畏服的,可他的仇人也不少,洪秀全惊散了群,洋人也对他恨之骨,恰在他受命再起,手握兵符之时猝然暴亡,难不令人思?”

叶名琛古佛般木然而坐,胡庸墨和余保纯都听得心摇手凉。余保纯:“你是说害林公的是英国人?《南京条约》是已成定局的事。英国人会担心林公毁约再战?”胡庸墨想说什么,嗫嚅了一下又咽了回去。叶名琛:“岷樵,我仔细想过了,你求之过了。这些话,万不可传去,是要起争端的。我在这里用尽了办法羁禁,洋人才没广州城。再搅和上这事,又没有证据,等于是授人以柄。安生在这里办差,弹压刁民维持广州治安,是你的正经责任。”“是!”江忠源“大帅问起林公情形,卑职不能不据实回报。《南京条约》是城下之盟,国家耻辱。林公病由此起,死有其疑。卑职虽不敢孟狼,但还是想查清这件事——”“你办好团练,绥靖地方,作好你的本职。”叶名琛听他话中的执拗,脸上闪一丝不快“凡涉外,你不能擅自主张。国家如今多事,以安静为要,以静制动,以不变应万变是我的宗旨。朝廷关税四分之一从广州来,这是大局。洋人只是要生意,英国远在万里,他能来占了我们中国?可虑的倒是洪秀全这些匪类,放炮升旗造反,这才是心腹大患——你在秀办团练很有章法。不但不用藩库银两,且是化莠为良,以民制匪,我也是很赏识你的。好生,我自然要抬举你的。”他的面容突然变得异常严峻,叫侍从在外的戈什哈们吩咐:“今日在场的就是你们几个,这些议论传去也就是你们几个,休怪我请王命旗牌无情诛戮!”

“喳!”戈什哈们战战兢兢退了去。

“我叶名琛也不是无能之辈。”叶名琛的声音像劈柴般“耆英(前任两广总督)被召京,留下一大堆洋麻烦给我。去年英国的兵舰开珠江要炮轰广州,徐广缙去谈判,我在城中聚十万人夹岸声援,广缙才得和香港英督签署条约平安回来。治民、制夷,我有不变的章程!”

江忠源一腔血,原想在广州大办团练,作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,替林则徐还一桩夙愿,至此已是听得心凉了一半,初见面时的那,不知不觉间已经没了。听他嘘“不变的章程”直想问问为什么不修复炮台,不拨经费给练勇,不设江防,还是忍了肚里,笑着听一句答应一声“是”叶名琛也是一样,恐这个二杆书生在这里惹是生非,一边思量,一边谆谆嘱咐:“你先不要去台衙门接差,就你现在的心思,先熟悉一下洋务民情是要的。我下委挂牌,就在总督衙门以参议名义专办团练。有事多和保纯、胡老夫他们商议,再不至偏颇的。”江忠源便知他信不过,不肯把实权给自己,还要说什么时,胡庸墨手指门外笑:“鲍老三来了!”

余保纯向外看时,果见一个小胡已到廊下。鲍鹏脱下油衣,笑嘻嘻递给戈什哈,跨书房,见江忠源是生人,笑一个,却不急行参礼,先对中间老祖像毕恭毕敬一个长揖,接着才给叶名琛打千儿请安,起:“制台好气!准是请了仙,扶鸾扶了绝妙好辞!回保纯照例抄一份给咱。胡老夫,你要的宋墨我给你来了,别忘了你的谢酒…”他满脸是笑,回到自己家那么随便。又向着江忠源问余保纯:“这位爷是?”余保纯忙介绍了,鲍鹏又是打千儿行礼,拉手寒暄。他连说带赞啧啧连声,如同家人絮絮温言笑语,本来挂着脸的叶名琛也绽一丝微笑。江忠源审量这个八面玲珑的八品官,不足五尺的个,宽肩上一颗脑袋两尖,活似安在树桩上一个橄榄,小胡小鼻睛,短黑眉“獐鼠目”四个字天造地设为了这般人而用——这么一个家伙,外至香港英国总督文瀚、璞鼎查,乃至前边奉召回国的义律,内至琦善、耆英、叶名琛这些红得发紫的朝廷大员,下至广州洋行买办、工白领,上至光、咸丰皇帝,有的耳熟能详,有的亲如家人,五方杂三教九十方诸侯,居然兜得团团转,真是个不可思议的怪…鲍鹏一就看这位新任台对自己的轻蔑,却是满不在乎,拉着他的手笑容不减:“广州人叫我‘羊(洋)群里的兔’,兔懂羊话,这就贵重了。两三面跑跑,广州人少遭洋人作践,不别人说我什么兔不免,‘名声’臭就臭了吧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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