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三节

暑假结束，回到学校，已高二了。学生分科，孙天俦读了文科。晏明星也读文科，但和孙天俦仍不同班。朱老师老家在思茅地区，已办好手续，要调回老家了。他叫了孙天俦去说：“天俦，好好学习啊！你只要考上大学，就是飞龙上天，必然成名！就有辉煌的未来！考不上，就难说了！万望你要争取考上！老师在远方，静候你的佳音。”孙天俦又激动了，说：“朱老师，我绝不辜负你的希望！我一定要成为伟大人wu，给老师增辉！”

新的班主任老师区文光，tou发hua白，看上去近七十岁了，其实才五十岁。区老师是乌蒙人，chushen地主，七岁父母双亡。解放了，是共产党把他抚养大。他十七岁在乌蒙师专毕业后，被分到米粮坝中学来教wu理。既是米粮坝全县tiao高、tiao远记录保持者，又是当时县篮球队的中锋。还能一手漂亮的草书。工作刚一年，中国的政治形势就变了。党请老师们去提意见。区老师对中国共产党没有说的，他对中国共产党gan激涕零。如没有中国共产党，他一个孤儿，可能永远liu狼于街tou、倒毙于荒野，不可能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。他在会上，提了许多意见，目的是让中国共产党改掉缺点，发扬成绩，更伟大、更光荣、更正确。没料这一来，被打成了右派。炼狱二十二年。十八岁进监狱时，风华正茂，四十岁chu农场，腰驼发白。人生最珍贵的东西全失去了。之前忠心耿耿地喊“伟大的中国共产党万岁”现在不喊了。以前也忠心耿耿地喊“mao主席万岁”现在也不喊了。

他讲课倒是生动，但问题是讲课的时间少，发牢sao的时间多。学生都是死记ying背过来的，语文、数学尚且过背，辩证唯wu主义，就背都背不懂了。区老师时时向学生提问，学生茫然如坐云雾。一个一个的学生叫了起来，同一个问题，谁也答不上来。学生站起来要像一片森林了，区老师就叹息：“还是只有请孙天俦了。”叫了孙天俦起来，把问题答了，叫全bu坐下。在别的班，一个问题提了一大群学生起来，无人能答。区老师又叹息：“可惜孙天俦不在这里！都坐下。”

区老师为人坦率，与其他老师不同。其他老师教育学生，都是书上的大dao理，像个政委教育士兵一样。区老师不同。说：“同学们，你们读书，就是tiao龙门，改变自己的命运！像孙天俦是农村学生，就要努力改变到变成一个城市人！要从一个农民，变成一名干bu、一名教师等等。这dao门就是高考！进了这dao门，你就改变命运了！进不了这dao门，你就没有改变命运！国家、民族的大dao理，不是不可以讲，但对你们现在来说，太遥远、太不切合你们的实际！你们现在就是要集中全力打好高考一仗！抹掉‘农民’的帽子，逃离农村，走进天堂！城市就是天堂！你还在农村，还是农民，谈什么报效祖国、报效人民，都是空的，你想报效也报效不了！能为国家、民族作贡献的，是大科学家、大工业家，农民怎么报效？看看我们米粮坝的农民，四十八万人啊！对国家有多大的贡献呢？很小很小！天天nie着锄tou挖地，自己都养不活自己，要靠国家救济！挖来挖去，地球被挖烂了，人口爆炸，水土liu失。将过抵功，倒反于国家、民族有过！整个米粮坝县，几百年前都是原始森林，我们这些农民来了，把森林破坏完了，米粮坝到chu1泥石liu！每年liu进长江的泥石有多少？不知dao！反正我们的泥石liu全中国闻名！照这样liu下去，不消其他地方了，单米粮坝liu上几千年，长江就成黄河！重庆、武汉、南京、上海就像开封一样埋在地下了！所以大家只要回家当农民，就是为患于国家！对你自己不利，对国家也不利！你们考取大学、考取中专，或是考取任何人都看不起的学校，即使是米粮坝师范，只要你的hu口从农村迁chu，你就为国家作贡献了！因为这样米粮坝就少了一个造成水土liu失的农民！”

有时他说王勋杰：“你们要学谁，要学这个王勋杰王老师！他家在我们米粮坝最高最日脓的地方。那个地方叫法喇！以前我坐车回乌蒙，经过那里，到大梁子上，雪shen了，车无法走。没办法了，我们到村子里买洋芋吃。村子全是茅草房。进屋去，一无所有！连洋芋都没有啊！火塘边呢，光pigu郎当的，七八个小孩。就什么也不穿，爬在地上啊！那些妇女呢，怀里抱着一个，背上背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