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明贺背柴到家，已是半夜，又和丁家芬带了两盒红糖来说：“熬红糖给他喝下去。”后又教育孙平玉：“你这个羊，能找人放就找人放。找不到，脆把它卖了。这小娃娃拿去放羊，怎么放心？莫说他才七八岁，福九十一二岁了，我都不放心她去放。”

孙富华早就盼望读书了。但他一去读书，就没人扯猪草，大家一直哄着他扯猪草。到六岁，他就慌着要书包了。孙平玉说：“你用右手伸过摸你的左耳，摸得到就送你去读。”他伸手摸，摸不到。后不断摸，有一天摸到了，便来摸与孙平玉看，说：“我可以去读书了。”但孙平玉还是不送他去读。他压抑不住读书的望，便自发地学供桌上“天地君亲师位”几个大字。今天向孙平玉汇报：“我会写那个‘天’字了。”明天又汇报：“我会写那个‘地’字了。”到后来他汇报：“我会写我的名字了。”又汇报：“我会算一加一等于二了。”孙平玉、陈福英大喜：“富华去读书，肯定行。”孙平玉先前见孙天俦是个急，办事躁，常岔事，总觉不好，骂：“我看你冲天不望路的冲！你要冲祸来的！”后来孙天俦读书很行。孙富民则是个慢，循规蹈矩，一岔

孙平玉决心卖羊了。一来孙富民太小，还放不住羊，二来他现在多了，没有羊，关键时刻也可以卖。再者夫妻俩先见富民不想上学，也就依了孙富民，后孙富民真不读书了，见富民每天牧羊，而同龄的孙国军、孙国达、孙家文都在读书，越为难过。尤其孙天俦和孙富民，同样弟兄，一个回来牧羊，境可怜；一个学业有成，日渐上，不消别人说，就是孙平玉夫妇，所谓手板手背都是自己手上的，何尝不望儿个个成？因是心内更为难过。决定无论如何还是送孙富民到校，他学也罢，混也罢，让他去混，也免得日后有怨言。

声来，以为儿已死。抱怀中，大声号哭。半天才发现儿尚有微弱气息，羊也不要了，抱起孙富民就朝山下跑。他自己也是全透，无法为儿换上的衣服，只好用自己的温来焐孙富民了。别人见孙平玉如同疯了，大声惊问：“孙平玉，你怎么了？”孙平玉听不见，仍是跑。陈明贺、陈明益去找柴，刚翻山过来，见孙平玉大声号哭，抱着一狂奔，便问旁人：“孙平玉在搞哪样？男汉差的，也不怕害失羞？”旁人说：“听说孙平玉的儿冻死了。”陈明贺一听，泪“啪”地掉下，丢了柴就边追边喊孙平玉。孙平玉在狂奔，本听不见。陈明贺上了年纪，追不上，脖都喊哑了，就是喊不应，只得着急。见孙平玉越去越远，只得喊前面的：“请你们帮我短住孙平玉！请你们帮我短住孙平玉！”别人忙拦孙平玉，孙平玉大骂：“我有急事！快让！耽误我的事我和他拼命！”六七个人连番拦，都拦不住。但陈明贺也就追上了。把孙富民抱过来问：“脱气没有？”孙平玉说：“还有一小气。早跑回村可能还有希望。”陈明贺骂：“你孙家这个娃儿憨眉日的！跑回村？还有十几里，你怎么跑？老先不和你讲！过一阵再说！”即泪抱了孙富民朝伙房跑。孙平玉跟在后面。到了伙房羊圈，陈明贺命孙平玉将羊粪扒一个坑，便将孙富民的衣服脱去，放坑内，又扒羊粪焐上。孙平玉才恍然大悟，连说自己人急失智。陈明贺才说：“你是急了，不会想办法。小娃娃已冷得不行了，你还抱着他跑，让风。再一阵，问题就大了。村还有七八里远，你哪时候跑得到？跑回去你又怎么办？什么东西也没有这羊粪好！我们以前冬天在大红山放羊，外面大雪，我们在羊圈楼上，衣服脱光了还在淌汗。”二人坐看一阵，见在羊粪的作用下，孙富民脸已由惨白变为稍微红，陈明贺说：“没事了。”才叫孙平玉：“小娃娃由他在这里，你赶快回家拿两件衣服来，给他换上才带他回去。”孙平玉忙回家，带了衣服来。孙富民已醒来，换了衣服，孙平玉才背上孙富民回家。

和孙富民不同，孙富华脾气和孙天俦差不多，极为好动。小时经常受伤，面上、手上尽是伤痕。某年全家工，他在家煮早饭，上楼去拣洋芋，洋芋堆得很满，他脚踩上去，洋芋就，因无抓拿，就栽下三丈的楼来，砸在堂屋中的碗上，唯把脸划破。众人言：算命大了！还算人小，栽下来不咋个，要是大人，下来就完了。孙平玉背了他到左角塘，请一赤脚医生。因是脸上的伤，医生说：“不要打麻药针。打得不好，对脑有影响。”孙平玉同意，撇开了脸不敢看。孙富华毫无畏怯。医生穿针引线时，直朝牙里气：“这小娃儿好劲量，好像不是长在上的。”后一年，孙富华去割草途中了镰刀跑，一跤跌下去，手掌正在刀刃上，把右手掌心的全割了下来。王元富是赤脚医生，说：“手掌上神经多，一半多的被割下来，这只手多半要残废。”因忙将已被割下的手掌了。大家叫富华别开，但富华只看。后来这些伤虽都好了，但留下了永难消除的痕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