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

侯昌平没有在杨树岭新建的法官公寓买房，还住在老院子里。那里住的多半是一些离退休的老职工，张仲平大都不认识，否则，张仲平到侯昌平家里来登门拜访还会有点犹豫，因为担心遇到熟人。

张仲平跟侯昌平在中院执行局办公室见过几次，扯起来还是一个地区的老乡。那是一个不怎么修边幅的jing1瘦小老tou。平tou，稀稀拉拉的山羊胡子，三分之二的时间yan睛是半闭半睁的，就连跟人说话的时候也是一副睡yan朦胧的样子。他不喜huan笑，但偶尔笑起来却很shuang朗，有一点发自肺腑的意思。他几乎一年四季都穿法官制服。张仲平第一次跟他见面之后心里直嘀咕：要是侯昌平不穿制服，十有八九你会把他当成一个到法院上访的老农民。

张仲平平时很少呆在公司里，大bu分时间泡在法院。这里走走，那里看看。他不chou烟，不喝酒，但总是在汽车尾箱里放着两三条jing1品熊猫。上法院的时候，再往口袋里揣上几包。逮着办公室只剩下某一个他要找的法官，会很迅速很自然地往人家办公桌上扔一包。张仲平这是在培养自己的人缘。就像刚刚入dao的演艺人员争取频频上镜tou、上hua边新闻一样，为的是混个脸熟。他的名片和其它拍卖公司老板的名片，躺在执行局很多法官办公桌的玻璃板下，张仲平希望在关键时刻能够有人想到他，顺手给他打个电话。只要有一个开始，剩下的工作就好zuo了。

侯昌平却没有chou过张仲平一gen烟。这倒不是因为张仲平看走了yan，以为侯昌平在执行局不吃香，又快要退休了，拿不到好案子，因而没有把他列入工作重点。张仲平是不会吝啬几包烟，也曾经给侯昌平扔过烟，但侯昌平不要。还ying要张仲平把烟收回去。这跟别的不chou烟的法官不一样，谁也不会把一包烟当回事。自己不chou，可以转手送给同事。ying生生地要撒烟的人收回去，多少是件尴尬的事。当然，侯昌平那次也没有让张仲平太难堪。否则，那不是太假正经了吗？你以为你是谁，就那样不食人间烟火？侯昌平对张仲平打了个哈哈，说；“我不chou烟，只喝一点小酒。哪天小老乡方便，请我在哪个路边小店喝两盅就行了。”张仲平反应很快，ma上就邀请他，侯昌平说：“张总你也别那么心急，咱们来日方长，我也就看是你张总，换了别人我是不会向他讨酒喝的。”

不guan侯昌平说的是不是真话，他传递给张仲平的信息，是已经对他另yan相看，这就不错了。

张仲平今天就是给侯昌平送酒来的，整整一箱。

张仲平人近中年，小肚子已经有了一点突chu表现。偏偏侯昌平住在七楼ding层。张仲平吭哧吭哧地直chuan气，每上一层楼都得停下来歇上一会儿。好在这时楼dao上静悄悄的，没有其他人。否则别人真不知dao张仲平是干什么的。因为作为一个送礼的，张仲平显得有点傻，都什么年代了，哪个送礼的还会大包小包地往人家家里扛东西呢？

开门的就是侯昌平，看到张仲平像跑了几千米长跑似的伏着门框an门铃，一下子愣住了，说：“怎么是你？快进来快进来。”

张仲平进门之后也有一点发愣。

让张仲平吃惊的是侯昌平的家境状况。那是一tao二室二厅的房子，六七十平方米。房子没有装修，地面涂着枣红se的地漆，中间一块磨得louchu了水泥的原se。客厅里有个三人沙发，是用黑se人造革zuo的，右边扶手上可能有个dong，用伤shi止痛膏贴着。那张膏药原来不是黑的，用墨zhi染过。沙发的茶几是临时pei的，与靠墙放的老式高低柜颜se相近，但并不相同，看得chu不是一起zuo的。高低柜上放了一bu二十一寸的彩电，居然是手动的，而且颜se已经有了一点失真，这会儿正播放赵忠祥解说的《动wu世界》，音量被调得很小，刚刚够听得见。

侯昌平一家三口。他，老婆和孩子。来之前张仲平打了电话，侯昌平不在，是他老婆接的，张仲平自我介绍说是侯法官的老乡，想到家里来看看，问侯法官待会儿在不在家？她说昌平在院子里散步，等下就会上来。张仲平这会儿见过了侯昌平的老婆，点tou，笑笑，除了觉得她收拾得干干净净以外，就没有别的印像了。

侯昌平的儿子才十几岁，正在念初三。侯昌平是从bu队转业来法院的，干了差不多大半辈子。他三十多岁才结婚，老婆一直怀不上孩子，直到侯昌平四十五、六了，才怀上。他老婆那时已是高龄产妇，一怀上，侯昌平就没让她上班了。两口子中年得子，宝贵得不得了。代价也大，他老婆从此就丢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