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呢？”

“在北屋里和彩云说己话呢！”氏努嘴儿笑“三兄弟在这儿着恼。我正劝他少喝，你跟我拧反劲绳！快倒酽酽的茶来——”

“是每天都来的吧？”

保贵吩咐伙计们收拾桌面，坐到三彪边问：“这是怎的了？大狱里刚来，喜还来不及，这又是和谁搁气？”“是冯小五他们，说胡世贵放风来，二虎三彪再回码，他要请洋枪队厮拼，还不三不四说二兄弟三兄弟都是民，是朝廷通缉的反贼，连江大人都裹了去…三兄弟是个火，为这几句闲话，又要过去拼刀——”她又面转向三彪“好兄弟你哩，如今世人心和烧鸦片时候儿可是两回事了。告诉兄弟一句话，贫不与富斗，富不与官争。如今官府还让着洋人呢！说句不该说的话，单为你坐班房，嫂疏通给你送饭，不知给人家磕多少，送银说人情。好容易来了，还要再去？”

“他对你有意？”

保贵这才听明白就里，笑着劝：“这谁都知。如今洋人得势，犬升天的时世，我看该忍的忍，该咽的且咽了。你嫂的话还是对的。江台拉团练，队伍扯起旗来，就有吃粮人，像兄弟这般本事，又是世，大展前程还在后哩！”徐彪吐一闷气，说：“我听大哥和嫂的！”

保贵夫妻都是一怔，迅速换了一下。三彪一拍桌呼地站起来，问：“是哪个王八的？”保贵忙说：“兄弟且不要发躁——是彩云妹妹听来的消息？”

“我没有！”葛儿一下扬起了脸，说：“哥，你别这么审贼似的盯着我。这个汤姆先生，虽说是外国人，我看是个君。倒是你手里那班朋友没安好心，动手动脚说风话儿，那副嘴脸叫人恶心——还要告诉你一句话，如今码上人心变了，和三元里时候大不一样。你那些个狐朋狗友暗地里和鲍大衩…勾扯近乎的有的是！他们有就是娘，义气跟银一比不值分文！何朝贵是你的‘贴心人’吧？把二虎哥从西偏门送去，一转他就去了公事房报信息儿.这会只怕英国总督都晓得了！还有老六、申大麻，三天两贼似的溜胡家烟馆，又不大烟，什么去的？这群人呐，嫂比你清。好人带着能好事儿；跟了歹人，银一喂，什么歹事也都得！”葛儿说罢，一转便去了。

正说着，二虎和彩云一前一后来。氏双手一合，笑：“真个天地般、郎才女貌好一对儿——”说半截戛然而止。

“嗯。”彩云肯定地“我到翠华楼去清账，几个戏院里的伙计都在嘀嘀咕咕，一边吃酒一边议论这事。是总督衙门里蔡师爷前日

“差不多…有时偶然也不来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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，常来咱们店的。”葛儿起先没在意，禁不住哥哥这样的看自己，脸一红低下了，脚尖着地说：“你和嫂背后说这个？别听他们嚼蛆…”

“我兄弟从湖南来闯码，十三行是凭拳打下来的天下！”徐三彪手指抹一把鼻，说。他和哥哥徐虎一母同胞，却远没有徐虎英武，五官材不说，背也有驼，只圆脑袋上嵌着的一双黑椒豆，小小的瞳仁透着悍煞气。乍一看，谁也不会想到他是负六条人命债，威震湖南的“黔下山虎”连累得二虎丢了“生员”功名跟他逃亡广州，死拼杀打掉十三行原来的码舵主沙家“老六爷”势力，坐定码二龙的主儿。他个虽小，说话却瓮声瓮气显得底气十足。“踩刀山，坐火盆，油锅里捞铜板，蒺藜镖打香火，他胡世贵成吗？！他不过是洋人饭桌底下啃骨的一条哈儿！”

保贵听得呆若木，坐在黑黑的屋里神，脑里一片空白，想理一理思路，竟似麻一般没个绪——替林大帅报仇，跟着徐虎，挤走伍绍荣，重振码雄风，一下变得那么遥远模糊，那么不可企及…他的心凉了下来，着一洋火看着，烧到手指跟前才丢掉了，的得一疼，心里清明起来；妻和妹妹见识世务比自己要清楚得多…猛地想起回来还没和二虎三彪兄弟见面，他站起来门径往西厢房二虎卧房里来。隔门便听妻在里说话，他提了一气，在门外笑：“三弟，我的酒不好，没有醉你吧？”来看时，二虎却不在，满桌残杯剩盏边坐着脸剃得光一个瘦小汉——就是刚刚狱的徐三彪了——时支桌端着酒杯正听氏说话，因笑：“你在这里——二虎兄弟呢？”

“林大人果然死得不明白。”二虎沉沉说。他的语气和脸都冷得像结了冰。

葛儿良久才摇摇：“我…不知。”